柚熙

　　

　　“Venom，你要说话了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他的右手在床头柜上敲了三下，像是敲门的声响。叩叩。Eddie怀疑自己一天下来已经呼叫对方超过百次了，但没有一次召唤成功，他也一度怀疑那头怪物是不是戛然离开他的身体，但他难以置信。首先，他的身子打从深处嗡嗡鸣啸着异常的饥饿，那是Venom带来的特有；第二，他就是不相信。叩叩，他躺在床上说：Venom，在家吗？

　　

　　第一百零三次。他隐约听见浴室滴滴答答，吊扇在他一个人的头上左摇右晃。

　　

　　幸好在他失去耐心之前这一切的异样总算有了下落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Eddie，饿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那个声音就在脑中冷不防回响，不见来影，却无处可以回避和预防，低沉地震鸣。他扯了扯嘴角，终于说话了啊。还有，他也是饿了自己一天啊。

　　

　　“不谈就不吃饭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在威胁你自己。”那头怪物听起来很无奈。

　　

　　Eddie忽然无言以对，沉默地盯着窗外片刻：“……吃了我你也不好过。”

　　

　　这下换Venom默认了，而Eddie大概又失败了。公寓外有车子呼啸而过，甚至压破了一串雨后水洼。黑暗的房间安静得彷佛三秒前的短暂对话是他的幻觉，或是想像，甚至是这几个月来的一切都不真实得像是桥下荒芜的海市蜃楼——偶尔当他陷入独自一人的沉寂，Eddie总恍惚地这么想，然后，Venom就会跳出来叫他的名字，和他说话，说一大堆话。

　　

　　就像此刻一样。

　　

　　“可以吃巧克力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他的脑海里响起熟悉又低沉的嗓音，比方才都要大声，没有空隙。于是他也在黑暗中大声地回答：好啊，但是我要睡了，想吃的话自己吃。Eddie伸手打开床头柜一摸，握着一条巧克力的右手摊回床上，五秒、六秒……他感觉到肩膀的肌肤慢慢渗出温度与重量，像是加快的生长，抑像细胞的胞吐，奇妙的感受，一团黑色的小怪物在右手边逐渐成形，接着是一只触手，撬开他的手指，拿走巧克力。

　　

　　咀嚼的声音，震动的床铺，Eddie翻身侧卧，试图在微弱的窗外灯光下看清楚对方——紧盯不放，这是他前阵子发现的令Venom感到不自在的方法，而他现在确实有施加压力的意思——逆光镂刻黑色的对方，眼、鳞纹、舌头和牙齿。Venom算是怪物对吗？是的话，便是蛮好看的怪物，还是会抓着巧克力大啃的怪物。Eddie觉得很有趣，但并没有因此而息怒，他看得出来Venom被他盯得有些紧张，但他仍是看不出来对方一整天闷闷不乐的原因，他在那张黑色的脸上找不到线索。这令他感到不公平，非常的。

　　

　　他来不及问，一个眨眼面前只剩下巧克力的包装。

　　

　　“娘炮。”

　　

　　他骂。然后他在脑袋听见：你才娘炮。

　　

　　瞪着眼前一团空气，窗外的灯光这下直接流进他的眼里，幽幽地闪烁。Eddie还想着怎么回嘴，在棉被里缩了缩，也分神骂了一下最近有拜访迹象的冬季，突然又听见Venom的声音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Eddie，如果我进入了别人的身体来找你，怎么样？”

　　

　　他一愣。

　　

　　“来找我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碰你。”

　　

　　Eddie盯着窗外，似乎在昏暗里绕了很多个弯。这次沉默似乎有些不合事宜，他感觉到体内的躁动不安，像是翻滚的鲸鱼，于是他尝试勾勾嘴角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想进入别人的身体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是！”

　　

　　Venom有些激动。他笑了出来，明显的戏弄不晓得能否缓解对方的郁闷——至少能够缓解他莫名的心情。Eddie摸了摸鼻子说：“你也有犹豫的事情啊，你不是一向挺直接又霸道的吗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因为不想离开你的身体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不会再把你丢掉了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知道，我知道。不是这问题……”Venom的声音越来越模糊，“但是分开很奇怪啊。分开无所谓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Eddie再次哑然，他发觉今天堵口的频率实在该死地太高了些。

　　

　　“也不是这么说啦。”他最后应。

　　

　　昏暗里好像同时有两声叹气。

　　

　　“Eddie，你的脑袋真的想很多。”Venom说。

　　

　　“明明清楚我在想什么，还喜欢问我有的没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一样。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我不会知道是执着抑或薄弱。你总是想很多，但没说出来就无法笃实，不是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想了很久，他回：“嗯。”

　　

　　……那你就说话啊。他听见像是人类一样的气音这么说着，似乎有点丧气。Eddie没能忍住一个人在房间里大笑出声，笑得有些夸张，笑得Venom不禁咕哝。

　　

　　外头又有几个水洼破碎了，微光把窗外枝桠映照得清晰不已，形销骨立。头顶吊扇善解人意，哒哒作响地介入此刻的对立。Eddie大概又转了不少弯，他也猜得到这些都被Venom看在眼里。

　　

　　但不笃实的事情便没有意义。又但是，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，可我不知道你。你希望听见什么，Venom？”

　　

　　而他没有等对方回答，他也清楚对方不会知道怎么回答，只是继续道：“Venom，我们一直都在一起。你随时都在碰触我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这也……不一样。”

　　

　　叹了声，他摊开手，在棉被下腾出一个空位。

　　

　　“这里比较好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说完，Eddie开始觉得自己蠢了，他甚至怀疑现在就算是大笑五分钟也掩饰不了这样的别扭，可他还是很想这么做。只是他来不及缩手，肩膀冷不防被点了点，有团温度从那里开始蔓延，沿着他的手臂缓缓匍匐前进，很热，很紧，直到圈住他的手腕，重新拉开他方才腾出的位置。Eddie的后背很热，肩膀也是，手臂也是，有东西钻进他的胳膊里。像是一个孩子，或是一团猫咪。

　　

　　看来灯光和吊扇都挺善解人意，鼻尖有巧克力的味道。Eddie叹了声，发现要解决的事情还有一些。不过也不是那么急。

　　

　　他已经很久没有处理一个拥抱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晚安，Eddie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晚安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《Good night》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昨天和家人一起看的，和妹妹疯狂嗑起来，真滴太可爱了！